本报记者 冯丽妃报道

“我的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挑战是竞争。面对强大的竞争对手,关键在于创造性的思维和坚持不懈的精神。”近日,日本科学家森和俊在香港桂冠论坛2025上接受《中国科学报》采访时如是说。

森和俊是未折叠蛋白反应(UPR)领域的奠基人之一,曾获2014年拉斯克基础医学研究奖和邵逸夫生命科学与医学奖。

然而,他坦言,和研究对手之间的激烈竞争,曾一度让他产生改行的念头。

研究生涯中的挑战与竞争

中国科学报:你在研究生涯中是否遇到过一些挑战?

森和俊:我的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挑战是竞争。我从1989年开始做UPR相关研究。当时我的导师发现细胞中存在一种名为UPR的系统,但尚未鉴定出任何相关分子。我很幸运,能从“零起点”开始尝试分离参与UPR的分子,并利用酵母这一更简单的系统开展遗传实验。我们培育出了突变酵母细胞,最终鉴定出UPR的传感器分子。

然而,1993年7月,当我们准备发表这一令人兴奋的成果时,坏消息传来——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彼得·沃尔特团队在《细胞》杂志发表了关于同一分子的论文。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,但我们没有放弃,补充了更多关键实验后再次投稿,最终论文在当年8月发表于《细胞》。这两篇论文的发表像是一场激烈的竞赛,但也共同开辟了UPR这一新领域。

中国科学报:后来和对方还有类似的竞争吗?

森和俊:随后在研究转录因子时,类似的竞争再次出现。1993年,我回到日本继续开展UPR研究,花了两年时间苦苦探索,终于鉴定出下一个关键转录因子。我再次向《细胞》投稿,但被拒,理由是“仅有鉴定不足以在《细胞》发表,必须阐明其作用机制”。

就在我们继续研究的过程中,一位同事在德国会议上听到彼得的报告,称他们发现了同一个因子,并阐述其通过一种不寻常的剪接机制发挥作用。我一度觉得“我的职业生涯结束了”。

但同事仔细了解后发现,虽然结果相同,但彼得的解释与我们不同。这让我看到希望,继续坚持。彼得团队的第二篇论文于1996年10月发表,但我们最终证明了自己的解释是正确的。

从竞争到合作

中国科学报:与竞争对手后来有合作吗?

森和俊:20世纪90年代,我们确实是竞争对手,彼此几无交流。1996年彼得团队发表第二篇论文后,我们在美国细胞生物学学会会议上见面,我当场指出双方对实验结果的解读不同,但当时并未获得权威科学家的支持。

2002年,我们的研究均证实了UPR在哺乳动物体系中发挥重要作用,特别是在B细胞向浆细胞分化的过程中意义重大。这一成果最初由我带领完成。此后,我们由竞争对手转变成朋友,开始展开交流与合作。

日本科研环境与挑战

中国科学报:21世纪初,日本政府提出“50年30个诺贝尔奖”计划,目前这一目标正逐步实现。日本如何鼓励科研探索?当前科研环境如何?

森和俊:提出这一目标时,日本经济状况良好,后续获得诺奖的成果多数孕育于20世纪90年代那个经济繁荣时期。科研人员当时能够自由开展研究,我所在研究所的资金一半来自政府、一半来自工业界,资金充裕。

但进入21世纪后,泡沫经济破灭,日本政府更倾向于追求能够带来即时经济效益的应用型研究,而非基础研究。目前,许多日本科学家对此表示担忧。

中国科学报:这种担忧的根源是什么?

森和俊:基础科学是应用科学的根基。没有坚实的基础科学支撑,应用科学将面临资源枯竭的困境。

对中国科学发展的看法

中国科学报:您多次访问中国,对中国科学发展有何印象?

森和俊:中国科学发展迅速,科研资金充足,拥有众多优秀科研人员。他们的英语沟通和学术汇报能力也很强。我一年半前退休,之前培养过五六名中国学生,他们都非常优秀。

不过,我认为中国科研创新面临一个问题是过度关注期刊影响因子。影响因子主要衡量论文发表后两年内的短期引用情况。如果研究者立足于新领域,即便发表高质量论文,短期内引用不高,也难获得经费支持。事实上,许多诺贝尔奖级成果刚出现时,其论文并不具备高影响因子。过度依赖影响因子分配资源,可能阻碍科学家开展风险高、创新性强且可能带来颠覆性突破的研究。

对青年科学家的建议

中国科学报:对于希望在科学领域取得成就的青年科学家,您有什么建议?

森和俊:首先,找到真正让你着迷的领域。作为“新人”,你将面对大量已有论文,因此必须制定合理的研究策略。我当年能凭借分离转录因子Hac1的创新策略,成功改变研究轨迹。如果没有这个策略,我可能被彼得团队超越,甚至放弃科研从事他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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